待會兒要去城堡晉見領主了,伊恩有點緊張。

雖然之前獻血的時候也去過城堡,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領主。先前都是由他的父親老伊恩向領主進行會報,只是當他成年之後,就輪到他接替父親的工作。

 

說是會報,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項,就是農作物收成多少,灌溉溝渠有沒有堵塞這種瑣事,就連作物販售都不歸他管——城鎮外面太危險了,向來都由武裝商隊對外交涉,像他這種手無寸鐵的人類沒有騎士團的保護,是不可能平安來回城鎮的……更別提騎士團根本就不會帶他這種累贅出門。

 

伊恩剛開始有些牴觸去城堡獻血這件事,然而獻血的過程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可怕,由管家用特殊的器具汲取血液,一點都不痛,結束之後還能吃上一頓好的——非常罕見的海鮮!那富有嚼勁的東西好像是叫做……章魚吧?只有海裡能捕捉到……伊恩出神的望著天空,想像著「如同天空一般蔚藍」的大海是什麼模樣。

 

他想離開城鎮看看,不過他知道現實狀況並不允許——外頭各種吃人的種族,狼人,哥布林,龍族,精靈,各種各樣的魔獸,甚至還有惡魔!據說越聰明的種族嚐起來越鮮美,擁有智慧,體能和力量卻都處於弱勢的人類簡直就是最好的獵物!

 

人類的祖先在經過一番努力之後,找上了同屬惡魔一支的血族,由人類提供血液,省下血族四處尋找獵物的煩惱,而血族提供力量庇護人類,雙方達成互利共生的模式一直安然相處至今。

有時伊恩不禁會覺得人類像是家畜一樣被血族養著……但血族的心思非常細膩,他們在汲取人類血液的時候像是做健康檢查一樣,並不會讓人感到屈辱,平常也不會對農民們呼來喝去,甚至虐待;如果願意,人類也能接受軍事訓練,參加騎士團——白天的血族比較脆弱,城裡需要有人戒備。

 

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得參加騎士團,只是伊恩的母親去的早,他又沒有其他兄弟姊妹,他不可能丟下年邁的父親從軍。

「唉……」伊恩輕輕嘆了口氣。他這輩子大概就是個平凡的農夫吧?大海什麼的,別妄想了。

 

「伊恩!你好了沒?」是朱利歐的呼喚。伊恩連忙打上領結,確認服裝儀容沒有問題之後,走出家門。

外頭停著一輛馬車,駕車的人微微垂著眼瞼,面無表情的握著韁繩,肌膚看起來像紙一樣蒼白——是血族吧?

城裡的血族和人類是分開居住的,伊恩很少去介於這兩區之間的商店街,從來沒有和血族接觸過。他有些害怕地繞了開走,朱利歐先上了馬車,然後拉了伊恩一把;上頭坐滿了今天要去晉見領主的人,都是伊恩的街坊鄰居,這讓伊恩放鬆了不少。

 

車輪嘎啦嘎啦的輾過石子路,往城堡而去。逐漸西下的太陽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然後一點一點的,從地平線那端的雲朵開始,慢慢被紫黑色吞沒。

連星星都看不見的夜晚,來自血族的召見……這輛車怎麼看怎麼像是要外出販售牲口的商隊!伊恩僵硬的抓著自己的衣擺,朱利歐見狀,拍了拍他的肩:「沒事,領主人很好的!聊聊天,吃個飯就回來了。」

即使有朱利歐的安慰,還是無法緩解伊恩的緊張。馬車又行進了好一會兒,一行人總算抵達目的地,那位面無表情的血族率領著大家進入大廳。

 

站在大廳迎接他們的是一位面目和藹,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一旁站著衣著華麗的少婦和有些眼熟的青年。與駕車的人一樣,他們臉色看起來都異常的蒼白,彷彿隨時要暈倒一般,其餘部份倒是和人類差不了多少。

……這就是領主全家吧?伊恩按照父親教他的那樣謹慎地向領主行禮,低頭不敢直視,因為他知道血族有著強大的力量,甚至聽說可以徒手撕下獅鷲的翅膀!

 

「歡迎各位!請不要客氣,把這裡當作自己家吧!」領主帶著大家進入飯廳,是平常伊恩獻血完之後用餐的地方,今天用了許多不知名的花朵點綴,讓氣氛和緩了許多。伊恩有點慶幸是長桌,他的左右坐的都是鄰居,和血族離得很遠。

 

用餐的同時,由領主開啟話題,而有經驗的鄰居們率先報告雞毛蒜皮的小事,領主聽得津津有味,甚至還記得朱利歐家裡養的母豬生了幾隻小豬,瓦爾多家的窗戶換成橡木窗框等等……伊恩發現,這和三姑六婆們的閒聊根本沒有兩樣嘛!而且血族們用的餐點看起來跟他們差不了多少,更加鬆懈了伊恩心理層面的防備。

 

「這位就是伊恩吧?」領主點名,伊恩連忙放下湯匙,擦了擦嘴,露出憨直的笑容:「對。」

「長得跟老伊恩還真像!令尊的身體還好嗎?」伊恩向領主報告家裡狀況的同時,一直覺得領主旁邊那位青年在偷瞄著他,伊恩有些困惑地回望,發現青年越看越眼熟!是那位老是在樹下打瞌睡的人嗎?距離太遠,而且青年身上高傲的氣場令人心生畏懼,伊恩不能確定。

 

他眨眨眼,想看得更加清楚的時候,領主注意到了伊恩的動作,咳了聲,青年連忙收斂視線,接著領主帶著青年站起:「向大家介紹,這是小犬愛德華,目前還在學習,之後由他接替我的位置,請大家多多指教。」

青年向眾人行禮,眾人回禮,最後餐會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下結束了。

 

 

由於是晚上進行召見,用餐過後時間已經有點晚了,於是領主便熱情地邀請眾人住下。

客房內沒有擺放花瓶,卻隱約有著花香,伊恩好奇的觀察著房間內的物品——花紋繁複的編織地毯,鎦金的床架,就連抽屜握把都雕了花,血族的生活還真是講究啊!

「叩叩叩。」有人敲門,伊恩以為是朱利歐,問都沒問,便開了門。

門外是餐會中見過的愛德華。他換下了正式的禮服,只穿著白色的襯衫,下半身則是亞麻七分長褲,頭髮蓬鬆得有如剛曬好的棉被,不像剛才那般僵硬,他身上令人難以接近的氣場消失無蹤,看起來就是鄰家男孩的模樣。

伊恩微微瞪大了眼,這打扮……「是你。」伊恩確認愛德華就是那位總是在樹下看書看到睡著的青年。

 

愛德華微微一笑:「我可以進去嗎?」沉穩帶著磁性的聲音讓伊恩回過神來,連忙側身:「請進請進。」

沒想到自己早就跟少主見過面了!伊恩慌慌張張地將愛德華迎入房內,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畢竟之前一接近愛德華他就跑!伊恩手足無措的抓著頭,不曉得愛德華來找他做什麼?

「呃,嗯……那個、您……」伊恩瞥到桌上的茶壺,「您要喝茶嗎?」

自己是客人,卻拿主人家的東西來招待主人,好像哪裡不太對?伊恩心中隱約還是畏懼著血族,來自愛德華莫名其妙的熱烈注視更讓伊恩感到緊張,他不等愛德華回答,就轉身倒茶,試圖緩解兩人無話可聊的尷尬。

 

「您的茶……唔!」伊恩還沒將茶杯遞出,唇上就被軟軟的東西貼住了,伊恩驚得一顫,茶杯因此脫手,愛德華彷彿預知茶杯會摔落一樣,伸手接住了茶杯,平穩地將茶杯放在桌上,一滴茶都沒灑出來。

「……?」嘴唇被舔了一下,自己正在和愛德華接吻嗎?意識到這點,伊恩震驚的腦袋一片空白,一時疏於防備,口中竄進一條溼軟的東西,伊恩想後退,後頸卻被按住,不容他逃避;上顎被搔弄的酥麻沿著脊椎一路向下,伊恩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他不得不抓著愛德華的手臂來維持站姿。

 

「嗯、呼……」伊恩渾身發熱,開始感到頭暈,「等、啾、等等……」他推拒著愛德華,想弄清楚情況,愛德華停止親吻,把下巴靠在伊恩的肩上,緊緊抱著他,撒嬌似的回道:「不等。我已經等你二十年,太久了。」

「什麼?」伊恩看不見愛德華的表情,無法判斷愛德華的情緒。等了二十年?愛德華看起來也才二十歲上下啊!兩人在小時候見過面嗎?伊恩滿頭霧水,忘了反抗,愛德華趁機將他一把抱起,往床的方向帶。

 

等接觸到柔軟的床舖時伊恩才想到要掙扎:這發展好像不太對啊!伊恩想撐起身體,然而渾身無力,肌膚還隱隱發癢,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感覺使伊恩非常焦躁。

愛德華伸手遮住伊恩的眼睛,將他按在床上,聲音低沉的說道:「別怕,我不會弄痛你。」愛德華不想讓伊恩見到自己露出獠牙的模樣,可是他過度渴望伊恩的鮮血,讓他罕見的親自獵食——為了避免人類反感,血族們把採集好的血液加入食物當中,讓他們看起來跟一般人類一樣用餐。

 

在愛德華外出歷練回來之後,偶然品嚐到那讓他思思念念的味道,他驚喜的發現:他的伊恩,他的小伊恩,終於到了能夠獻血的年紀了!愛德華知道他不能「偏食」,可是他就是能夠區別出餐點中加入的是伊恩還是其他人的血液。

 

父親大人雖然很喜歡人類,但平常就只是遠遠地觀察著他們的生活,只有在秋收時分才會找他們過來聊聊,順便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

愛德華咬破了伊恩的唇,舔舐著滲出的血珠。啊……果然沒錯,就是這股香甜的味道。

 

當年愛德華遇到跌落溝渠受傷的小伊恩時,他就知道他遇見命中注定的人了——每個人的鮮血味道不同,但只有伊恩的讓他上癮。

愛德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抑制住自己想舔舐伊恩傷口的欲望——血族的唾液會阻止傷口凝結——從懷中拿出特製的藥膏替伊恩上藥,然後抱著哭到說不出話的小伊恩挨家挨戶的詢問,才終於將他送回家。

 

父親大人一直告誡他不要直接和人類接觸,以免遇到受傷的人類時會控制不住本能,發狂攻擊他們,讓人類嚇到,因此拒絕獻血就不好了——會破壞兩個種族互利共生的平衡。

於是愛德華都是偷偷地在一旁觀察伊恩,只是大白天正是他的睡眠時間,看到伊恩勤懇的在田裡工作著,讓愛德華感到心安,精神一鬆懈,就不小心睡著了。

 

「……」等愛德華清醒,發現身上多了條毛毯……糟糕,被伊恩發現了!愛德華將毛毯帶回清洗後,趁著深夜送回伊恩家,還附上了一籃水果。

既然伊恩知道他的存在,那愛德華也不躲了。他有空的時候就會拿著一本書,坐在田邊的大樹下,假裝在閱讀,實際上是在觀察伊恩的一舉一動。

 

時間對永生的血族來說沒有意義,愛德華之前沈迷學習各種事物的時候並不覺得二十年有這麼難熬,只是當他遇見伊恩,才發現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伊恩好幾次友善的想過來搭話,愛德華假裝怕生,拿起書本就跑了。

愛德華焦躁地壓下內心想和伊恩交談的衝動,他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會攻擊伊恩,必須保持這個距離,不能再接近了。

 

愛德華喜歡看著伊恩在田裡揮灑汗水的模樣,小小軟軟的伊恩逐漸長成健康俊美的青年,讓愛德華見到他時都會心跳加快……愛德華也弄不清楚這是什麼情緒,是來自本能的飢渴,還是其他的呢?人類會生老病死,所以他們會由年輕人代替逐漸衰弱的老年人獻血,然而愛德華希望伊恩一直保持著現在的模樣,不只是因為伊恩的血美味,而是、而是……

 

「嗯?」口中傳來鐵鏽味,伊恩知道自己嘴唇被愛德華咬破了,但如同獻血的器具扎入血管一樣,一點都不痛。愛德華與其說是親吻,更像是急迫的吸吮著血液……難道愛德華正在「用餐」?他不是才吃過晚餐嗎!這是……?

愛德華的撫摸有效緩解肌膚的搔癢,被吸吮的嘴唇傳來陣陣快感,伊恩忍不住從鼻腔發出哼聲:「哼嗯……」不夠,這樣不夠。隔在兩人之間的衣物格外讓伊恩焦躁,四處亂竄的熱流讓伊恩起了反應,他發現自己身體的異狀,羞得想推開愛德華,然而愛德華還是遮著他的眼睛,氣息聽起來有點凌亂:「抱歉……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雖然血族能夠任意改變外表,但露出本性的他們除了獠牙之外,眼睛會轉為紅色,指甲也會變成鋒利的爪子,愛德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不要讓爪子跑出來,以免誤傷伊恩;他將頭靠在伊恩的肩窩,試了好幾次還是沒能收起獠牙,這樣肯定會嚇到伊恩,他不想讓伊恩對他有負面印象。

 

……愛德華看來沒吃飽,才會這樣咬他吧?或許找管家幫忙採血,讓愛德華飲用,就能讓他冷靜了呢?

伊恩認命地躺在床上,不再推開愛德華,並試探地開口:「那個……少主,我請管家過來?」愛德華知道伊恩想請管家採血,心中突然升起一陣無名火,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生氣,只知道他不想讓別人碰伊恩!

 

伊恩看不見愛德華的表情,只能透過其他方式來猜測愛德華的情緒和動作,愛德華粗重的喘著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管家睡了。」

「哎?」伊恩沒料到竟然是這種回答,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回話。愛德華感覺到掌心癢癢的——是伊恩的睫毛,他正在眨眼。愛德華以為他不明白,於是解釋道:「管家跟你一樣是人類,現在該睡覺了。」

「呃……喔。」服務永生血族的管家是壽命不過幾十年的人類?那不是要一直換嗎?伊恩運轉著遲鈍的腦袋,想不通。所以現在應該邀請愛德華繼續咬他嗎?該怎麼說才不會顯得奇怪?

伊恩憋了老半天,最後擠出一句:「那、那……少主您請用。」伊恩大字型躺平,完全放棄抵抗的模樣讓愛德華驚醒:他做得太過了,伊恩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不是他想要的,他終究還是嚇到伊恩了。

 

「抱歉……」愛德華很自責,「我、我太心急了。我……沒和人相處過。」他知道如何在貪婪的哥布林商人手中取得最好的商品價格,也知道怎麼從蠻橫的半獸人之間搶奪珍貴的材料,若是要和精靈們談論詩歌也難不倒他,但一碰就壞的人類軟綿綿的,愛德華真不曉得該怎麼和人類相處。

愛德華好不容易收起獠牙之後才將手鬆開,接著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坐在梳妝鏡前,低著頭,時不時地用眼角餘光偷偷瞄著伊恩。

 

「……」伊恩舔著仍然在流血的嘴唇,看到愛德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紅暈,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

「啊!」愛德華想起血族的唾液會阻止血液凝結,連忙從口袋中拿出藥膏,遞給伊恩:「給你,止血。」

給完藥膏之後愛德華規矩的坐回原位,將雙手緊緊貼著大腿,以免自己又忍不住撲倒伊恩。

「……謝謝。」這時候應該要說些什麼呀?伊恩也沒有跟血族相處的經驗啊!是不是多去商店街逛逛,接觸一下血族?

 

兩人的沉默使房間內的氣氛凝滯,令人難以呼吸,最後是管家的敲門聲打破了這讓人焦躁的局面:「少爺,請問您在這裡嗎?老爺找您。」

「……」管家根本沒睡!自己的謊言被揭穿,愛德華看起來很困窘。他離開之前怕伊恩躲避他,怯怯地問道:「我……能再去那棵樹下找你嗎?」

「哦,可以呀。」伊恩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少主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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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噗浪線上場的無料,但讀墨上架感覺來不及場次,分批貼出來騙個更新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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