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曜德清醒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餓。渾身無力的感覺讓他很難受,但他還是勉強起身。手腕上的勒痕淡去很多,後庭雖然還是有種違和感,不過也不那麼痛了……熊海斳居然讓他接受治療?現在又在玩什麼花樣?陽曜德頭痛的捏了捏眉心,發現左手手背上插著點滴軟管,讓他意識到自己依然在醫院當中。他四處看了看,發現病房的佈置不太一樣——他有好幾位金髮碧眼的室友。

 

「你醒啦!」是倪浩凡,他端了一碗粥給陽曜德,陽曜德猶豫了會兒,還是接過;熊海斳沒在那時候掐死他,那應該就不會讓他死了。倪浩凡非常有耐心的等陽曜德吃完粥後,笑咪咪的拿出一張手術同意書要他簽名,陽曜德腦中嗡的一聲:原來不讓他死是為了這個嗎!他眼淚瞬間掉了出來,顫聲問道:「是要我的腎臟還是眼角膜?」

「我要你的腎臟幹嘛?」倪浩凡不明所以的看著突然哭出來的陽曜德,陽曜德拼命的抹去眼淚,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還、還債……之類的?」他說到後來聲音小了下去,腦中冒出自己眼睛被挖掉後被丟在路邊乞討的畫面,但倪浩凡聽到他的回答卻笑了出來:「以後有需要再找你拿。這張是你媽媽的手術同意書。」

「……?」陽曜德愣愣的看著倪浩凡,倪浩凡以為他看不懂英文,於是指著同意書上的字一個一個翻譯給他聽:「陽蘭女士的,心臟,移植,手術,同意書。」

陽曜德顫抖著接過筆,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不知道自己簽了什麼,只看到倪浩凡拿著同意書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還有縈繞在他耳邊的一句話:「我的老師是心臟科權威,有我這個急診專科醫師當助手,你媽不會有事的。」

 

……結果又受到熊海斳的照顧了嗎?陽曜德內心愧疚得無可復加,他坐在床上抽噎了好一會兒,終於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擦掉眼淚,拄著點滴架來到護理站,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向護士詢問哪裡有可以自由使用的電腦,護士親切的指著電梯,告訴他七樓是醫院的圖書館,只要刷病患手環就可以進去了,於是陽曜德堅定的朝著七樓出發。

 

這間醫院不是他原先預定要手術的那間,不過也是非常知名的大學附設醫院,應該是倪浩凡的母校吧?自己虧欠的人實在太多……現在自己只能靠破壞海棠的資料來報答熊海斳了。陽曜德刻意在醫院裡逛了會兒,卻沒發現熊海斳的身影,他或許已經不想見到自己了吧?那為什麼還要對自己那麼好呢?陽曜德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引來圖書館員的關切。

「謝謝,我沒事。」陽曜德擦了擦眼淚,接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敲打著鍵盤,先是突破醫院的連網限制,接著如入無人之境的連上了海棠的主機。這台伺服器是陽曜德幫忙架設的,他理所當然的知道密碼;他不曉得海棠已經分析了多少資料,反正全部破壞掉就對了!

 

海棠的工程師沒發現他在回傳的資料內藏了勒索病毒,於是更加方便他行事,只見陽曜德輸入了一個指令,進度條就開始讀取,等讀取完畢,所有資料都加了個鎖的圖案,接著陽曜德調整了時間,將原先的三天倒數直接歸零,國內現在是半夜,兩地的時差會讓海棠反應不及;再加上他沒有按照原先計畫出現在預定好的醫院當中,美國這麼大,海棠絕對追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也……不過一條命。

 

雖然熊海斳肯定不懂他做了什麼,但能替他做點事讓陽曜德心裡比較好受一點。他輕輕嘆了口氣,將醫院電腦設定調回原本的模樣,然後拖著點滴架走到手術房外,煎熬的看著「手術中」的燈。手術會順利嗎?會不會藥物過敏呢?媽媽臥病在床那麼久,身體能撐得住嗎?陽曜德焦急的在手術房外踱步,想了想,又回到圖書館,查詢倪浩凡的資歷,也從大學名稱以及心臟科權威的方向找到了他老師的名字。

 

同名的人很多,但是這位教授的搜尋結果排在第一位,陽曜德一點擊下去就震驚了:那輕浮的倪浩凡居然是諾貝爾醫學獎得主的學生!這下人情欠大了……陽曜德像個遊魂似的飄到醫院販賣部,看著鮮花和水果,想買一點感謝倪浩凡,卻悲哀的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錢。於是只能茫然的回到手術室外,癡癡的等著。

 

「手術中」的燈一直亮著,窗外的太陽逐漸落下,門卻依然沒有要打開的意思。陽曜德的思緒很紊亂,一下擔心他媽媽的狀況,一下又想到該怎麼感謝熊海斳?透過倪浩凡去聯絡他嗎?聯絡上了又該說些什麼?陽曜德覺得既羞愧又感激,各種複雜的情緒像是藤蔓一般纏繞著他,讓他手足無措。腦袋混沌又沒怎麼吃東西的陽曜德覺得又累又睏,不知不覺的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一個穿著風衣的身影在角落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陽曜德不會醒來之後才從陰影中走出。那個人嘆氣,想伸手觸碰他,但是陽曜德卻因為聞到菸味,睡得極其不安穩,他彷彿想尋求慰藉一般捏著自己手中的點滴軟管,手背上也因此滲出血跡。

「言……曜德,放開。」熊海斳皺眉,輕輕拍了拍陽曜德的手背,阻止他扯針頭,但陽曜德因為他這個舉動,更加的恐懼,一邊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胎兒狀,一邊還夢囈著:「不、不要……」

「……」熊海斳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還沒想通他對陽曜德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身後的開門聲就移轉了他的注意力。

 

醫生們終於走了出來,而護士將陽蘭推往恢復室。熊海斳先是感謝主刀的醫生後,對倪浩凡挑眉,用眼神詢問:「怎樣?」

「我也說不準。」倪浩凡聳肩,拿掉戴了八小時的口罩,深深的吸了口氣:「餓死啦!」

「你要的儀器我會盡快準備好。」他知道這時候感謝兩個字沒有意義,能早點把倪浩凡需要的器材準備好,讓他開診所才是報答他的方法。

「不急。」倪浩凡揮揮手:「我還沒跟我的小玫瑰玩夠。」倪浩凡笑得很甜蜜,熊海斳看得很刺眼;他嘆了口氣,將自己身上的風衣脫了下來,輕輕地蓋在不斷發抖的陽曜德身上,突然轉頭問道:「你說,我是不是該戒菸了?」

「是啊……」倪浩凡瞇著眼睛,看著一臉憔悴的熊海斳,拍了拍他的肩:「戒菸比較健康。」

「呵。」兩人都知道這問句背後的意思,熊海斳擺擺手,雖然很不捨,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醫院。

 

 

「睡美人,起來吃飯囉!」倪浩凡笑咪咪的提著袋子,將陽曜德叫醒,陽曜德倒抽一口涼氣,驚醒過來。

「我媽呢?」他焦急地抓著倪浩凡的手臂,倪浩凡微微皺眉,陽曜德才發覺自己失態了:「抱歉……」

「先吃飯。」倪浩凡遞給他一個卡通圖案的便當盒,很明顯這是自己做的便當,不是醫院餐盒;陽曜德不可置信的看著倪浩凡,倪浩凡聳肩:「不是我。」

 

那麼是……陽曜德吃一口就確認了:是熊海斳的手藝。他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倪浩凡見狀,喃喃自語:「尼古丁看來還是有點用處吶……」

陽曜德默默把飯菜吃完後,將便當盒洗乾淨,試探性的問道:「我……呃,便當盒該拿到哪裡去?」

倪浩凡只是瞇著眼笑,隨手將便當盒擱置在一旁的櫃子上:「我帶你去恢復室。」

 

這是不讓他見熊海斳的意思。唉!也罷,自己實在沒有臉去見他了。陽曜德亦步亦趨的跟在倪浩凡身後,隔著玻璃看著尚未清醒的陽蘭,一旁的機械穩定的運作著,陽曜德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下。

「謝謝……」陽曜德又忍不住哭了,他像個孩子似的用手背擦著眼淚,一邊啜泣:「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

「你付錢,我手術,就是這麼一回事。」倪浩凡不以為然的攤手:「醫療說穿了,就是一種買賣健康的生意。」

 

倪浩凡越是表現的不在乎,陽曜德越是覺得內心愧疚,他知道倪浩凡或是熊海斳根本不需要他這點小小的報恩,那也只能將這份力量貢獻到其他地方去,幫助更多的人了。

「醫生,之後要怎麼照顧?」術後的照護才是最容易出差錯的地方,剛手術完的病人很脆弱,除了要服用抗排斥藥物之外還必須定期抽血檢驗;雖然知道不可能,但陽曜德心中還是十分希望倪浩凡能夠留下來照顧他媽媽。

「這就不是我的專長了。」倪浩凡聳肩:「等你媽清醒,會有主治醫生來跟你解說……你聽得懂英文嗎?」

「嗯。」陽曜德點頭。

 

倪浩凡帶著陽曜德在醫院裡面熟悉環境後,交給他一串鑰匙和他的提款卡:「房子就交給你了。」

「欸?」陽曜德愣住,他不敢相信倪浩凡居然會對他這麼好,他漲紅了臉,囁嚅著問道:「那房、房租怎麼算?」

「房租啊……」倪浩凡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圈,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隨手拿過紙筆,寫了地址和帳戶給他:「隨你高興。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務必跟我說!」陽曜德激動的接過紙條,謹慎的收到口袋裡,目送倪浩凡踏著輕快腳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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