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刷完污垢,席爾斯移到第二桶熱水去,愜意的泡著澡,而提米望著第一桶髒水苦惱:傑士納走了,沒有人和他一起把水桶扛出去。
「怎麼?」席爾斯挪了個位置,懶洋洋的看著提米,提米被席爾斯盯得全身發毛,連忙搖搖頭,開始吃力的推著浴桶。
 
僕役們是怎麼準備沐浴用品的席爾斯不知道,因為他向來使用可以排水的浴缸。但即使這樣,席爾斯還是看出提米這樣一個人推著水桶的行為不太對勁——因為髒水晃動的太厲害,會從桶裡濺出來,把房間弄溼。於是他問道:「另一個呢?」如果他也是在這裡工作,那麼肯定是和提米一起負責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吧?
 
「呃!他、他……」提米以為席爾斯發現傑士納逃跑的事,緊張的說不出話來,他結巴的模樣讓席爾斯放棄問問題,擺擺手要他叫阿薩奇進來;提米弱弱的打開門,只看到一堵跟牆一般堅硬的胸膛,差點直接撞上去;他這才發現阿薩奇早就站在門口,嚇得倒退了幾步,但往後又撞到浴桶;提米痛得彎下腰,讓阿薩奇看得十分無言。
 
「柯尼,幫他一下。」席爾斯指著裝滿髒水的浴桶,阿薩奇微微嘆了口氣——他堂堂一個騎士團團長,卻要做這種打雜的工作!不過沒辦法,席爾斯信任的人太少了,以至於他沒有隨身的管家。
阿薩奇要提米去拿扁擔,還另外叫了一個騎士來,外頭的尼爾看到客人要自己抬水,非常的慌張,阿薩奇卻對他露出難得溫柔的一面,說道:「老人家你早點休息吧!我們身強體壯,不要緊的。」
「那怎麼好意思!」尼爾堅持要幫忙,後來看提米拿著扁擔回來了,便推著他要他去抬髒水,不過卻被阿薩奇以身高差太多拒絕了提米的幫助,和另一名騎士俐落的抬著髒水到外頭倒掉。
 
「…………」尼爾沒料到這群攜帶武器的傢伙會那麼好相處,於是警戒的心鬆懈下來,而提米由於知道他們真實的身份,全身還是繃得緊緊的,深怕哪裡惹惱了席爾斯,騎士們大劍一揮,自己的腦袋就和身體分家了。
 
尼爾推了推提米,要他進入房間問客人還需不需要熱水,提米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了,正好遇上席爾斯離開浴桶,嘩啦一聲,他精壯的體格在提米面前一覽無遺,提米尷尬的撇過頭去,隨手抓了放在一旁的毛巾,遞給席爾斯:「殿、殿……」
「叫我席德。」席爾斯接過毛巾,先拿到鼻子前面嗅了嗅,確定沒有太奇怪的味道之後才包住自己的身體,然後坐在床舖邊,看來一點都不想穿上衣服——行李都放在外面,就算要穿衣服也沒得穿。
 
「呃?」提米抬起頭來,呆呆的維持著遞毛巾的動作,沒聽清楚剛才席爾斯說了什麼。不過管他呢!看來王子殿下沒有要找自己麻煩,那就萬幸了!
「那我在外面,殿……」提米卑微的低下頭去,正要退出房間,後頭阿薩奇又擠了進來:「馮拉!我們要待幾天?」他的聲音蓋過提米的,以至於提米那句「殿下有需要的話可以叫我」終究沒能說出口。
 
「嗯……」早點趕到理瓦多去會對自己比較有利,但是奔波了那麼多天,不好好休息一下大家的體力都吃不消。席爾斯擦著頭髮,看著一直低著頭的提米,不回話,阿薩奇會意,要提米出去拿行李進來,讓他和席爾斯可以單獨說話。
 
「……真的有證據嗎?」為了防止隔牆有耳,即使兩人面對面,席爾斯還是用唇語和阿薩奇講話。
「有。理瓦多公爵取得了他們締結的契約,另外弄了份假的放在錦盒裡。」阿薩奇也是用唇語回答,席爾斯點點頭,接著說道:「明天看來會有很多人退房,如果空房足夠的話就包下這間旅館,大家好好休息個幾天吧。」
阿薩奇做了個騎士跪膝禮,隨即發現地上很潮溼,不禁皺了皺眉,而席爾斯要他把提米叫進來擦地,不然這個高貴的騎士肯定是不願做這種工作的。
 
提米好不容易才從房間出來,隨即又被阿薩奇叫了進去。他動作很快的把地擦好,收走席爾斯丟下的浴巾,迅速的退出房間——提米怕留在房間的時間太久,又要遭遇什麼不好的事。
「……那就麻煩你了。」櫃台的那頭,阿薩奇在和尼爾確認商人們住宿的情況,先前尼爾用來「租」傑士納的費用又被阿薩奇塞回給尼爾,並且另外多付了很多住宿費用。尼爾看這群傭兵並不如他所想的凶神惡煞,而且還自己處理髒水,說話也很溫和,於是便對他們有幾分好感。
 
只是這份好感讓提米暗暗叫苦,他抹抹臉,接替尼爾坐在櫃台的位置,要尼爾去房間休息,今天他來守夜就可以了,反正也沒有地方睡——席爾斯睡在他的房間裡。
尼爾拍拍他的背,拿了條毯子給提米,提米悶悶不樂的趴在櫃台上,緊盯著席爾斯所在的房間,深怕王子殿下又有什麼吩咐。
 
「嗯?尼爾呢?」多蘿從廚房忙完,一邊圍上披肩,一邊走到櫃台,看到大廳裡面只有零零稀稀的幾個傭兵和提米,問道。
「他去休息了。」提米稍微坐正,回答多蘿的問題,然後又想到傑士納走了,明天澡堂的供水可能會有問題,「多蘿,明天……」
「我會幫忙啦!你還沒來之前我們還不都這樣過來的?」提米抓抓頭,心想也是,在他來之前很大一部分的工作都是由多蘿扛下,包含挑水或搬東西等粗活。
 
提米把多蘿送到大門口之後像是怕身上著火一般的遠離著騎士們行走,回到櫃台,拉了拉毯子,縮成一團,開始盯著騎士們瞧。
阿薩奇等人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先前王子殿下說不會殺他,那應該不會怪他……了吧?提米保持警戒的盯著他們,還有席爾斯所在的房門口;不過他沒有受過專業的盯梢訓練,注意力很快的就開始渙散,尤其是阿薩奇手上把玩著一把小刀,那有節奏的拋接聲彷彿數羊一般,讓提米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但提米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下夢到自己回到那個只有一盞小燈的房間,一下夢到一堆螞蟻咬著自己,從下肢開始一點一點的蠶食著他的身體,最後咬破他的後頸,鑽進他的身體裡,開始慢慢啃蝕著他的大腦……
 
「……!」提米倒吸一口涼氣,按著自己的後頸醒了過來,他眨眨眼,發現自己依舊在旅館大廳內,大燈已經熄滅了,只剩下櫃台的小燈還亮著,而騎士們好像換了一批?提米不太確定。
櫃台前面站著一個人,冷冷的看著提米,提米覺得寒毛直豎,慢慢的抬起頭來,對上來人的眼睛——藍色的。
「殿、殿……!」提米連忙想跪下,卻被席爾斯迅速的拉起,還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提米驚恐的瞪大了眼,不明白席爾斯的用意,席爾斯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從現在起,你只能叫我席德,不然……哼。」席爾斯只是冷哼一聲,但是提米感覺到了他的殺意,不禁抖了抖。
 
席爾斯確定提米可以站穩之後才放開他,說道:「房間太冷了我睡不著。」
「我…我……那個……火。」提米慌慌張張的丟下毯子,先到廚房找了個盆子,然後在柴房挑了幾段比較小的木頭,開始生火。
「呼——呼——!」提米又是搧風,又是吹氣的,好不容易才把火生起來,他端著火盆,走到席爾斯的房間,放下,接著躬身請席爾斯入房。
 
席爾斯挑眉,看了提米一眼,見他臉上有灰塵,便要他去洗臉,提米默默的去了;本來他想洗完臉就回到櫃台,但席爾斯偏偏要他顧著火盆,不讓它熄滅。提米實在不願意和席爾斯待在同個房間裡,想藉口櫃台需要有人顧,但席爾斯只是把毯子丟在他臉上,看看火盆,又看了看提米,最後自顧自的睡下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提米抱著毯子,站在門口猶豫不決。通常晚上不會有什麼事,守在櫃台只是怕有人半夜要投宿,但現在所有房間都客滿了,多蘿離開的時候也在門口掛了個客滿的牌子,應該是不會有客人了。
提米看著大廳的騎士們,又看了看睡在房內的席爾斯,一邊是狼,一邊是豹,要他怎麼選擇?
 
「把門關上,很冷。」席爾斯勉強拉著這薄薄的棉被,忽然很懷念自己的那件蠶絲被,只是現在的狀況並不允許他擁有個安安穩穩的睡眠——只要拉斯塔在,他就不可能睡個好覺。那個毒藥的消息其實是他自己放出去的,目的是為了移轉拉斯塔的注意力,讓他把矛頭指向自己,不要注意到克莉絲汀的計謀。
 
至於國王陛下,自己的父親,的確是被人害死的,只是不是被毒死,而是噎死。要讓一個生命垂危的人噎死非常簡單,只要在他的飲食內做一點手腳就可以了,這點他相信克莉絲汀可以演得非常完美——而且本來很多垂死的人就是被自己突然湧上的一口痰噎死的,誰也不能說那是旁人害死他,克莉絲汀只是加速這個過程而已。
 
席爾斯不在現場,沒看到克莉絲汀是多麼慌張的叫醫生,又在醫生宣告急救無效的時候是哭得多麼悽慘,但是他可以想像的出來。
克莉絲汀從小就非常會裝出無辜的模樣,讓長輩們相信壞事不是他做的;而現在,他成為一個美麗的女人,除了柔弱以外,他還十分的具有魅力,不然德萊曼的王子也不會對他這麼癡迷了。
 
拉斯塔妄想奪權很久了,但是他並不獲得軍隊的信任——軍隊一部分在自己手上,一部分在中立的雷格夫將軍手上,還有一部分,在克莉絲汀手上。拉斯塔當然也有屬於他自己的騎士團,只是他的騎士團都是僱用來自各國的傭兵訓練而成,並不具有騎士那令人覺得勇敢、聖潔,並難能可貴的忠誠氣質。
 
傭兵,說穿了,他們只對於錢忠誠,誰出的錢多,就是他們的主人。席爾斯雖然手邊有著香料貿易的財路,但是他的財產並沒有拉斯塔的多。因為自己的父親或許是覺得對莉朵及他的孩子有所虧欠,所以把大部分的皇家產業都給了拉斯塔,而拉斯塔有個善於經商的智囊團,幫他打理的好好的,於是在出價這一部分,席爾斯比不過他,自然也就無法買通拉斯塔的人。
 
由於在軍事這方面力量很薄弱,所以拉斯塔想聯合辛莫克王國來幫助他奪權,這樣普里巴王國會不會後來直接被辛莫克王國給併吞掉呢?不是沒有那種可能。畢竟兩國在之前才打過仗,現在是簽了和平協議才維持著穩定的現狀,拉斯塔這樣的舉動無異於引狼入室,但他似乎沒有察覺到這點。
 
寒風又從棉被的隙縫鑽了進來,席爾斯打了個哆嗦,醒了過來。他本來就很淺眠,所以非常討厭睡眠被打斷。那該死的僕役!不是叫他顧著火盆嗎?怎麼還會讓它熄滅?席爾斯不悅的坐起身來,發現房內沒有其他人,他憤怒的披上外衣,打算出去揪人進來。
 
他粗魯的甩開門,也不顧這樣的舉動是不是會打擾到其他的旅客,阿薩奇很快的注意到房間的動靜,躬身站在門口等待席爾斯吩咐。
「……提米呢?」席爾斯本來想讓阿薩奇直接幫他弄個火盆就好,但想到後來還有很多事情得麻煩他們,長期把騎士當作僕役使喚,到後來會失去他們的尊敬。
「啟稟殿……馮拉,他在那邊。」阿薩奇指了指門邊,提米搬了一張椅子,靠著牆睡得正熟,連席爾斯那樣甩門他都沒醒。席爾斯挑了挑眉,揮揮手要阿薩奇去休息,讓其他人輪班守衛,阿薩奇謝過,叫醒了其中一名騎士,要他接替自己的位置,接著就趴在桌上休息。
 
「馮拉?」那名騎士看席爾斯一直盯著提米,以為他想把提米拖出去處置,摩拳擦掌正準備動手,席爾斯嘖了聲,要他盯緊門口就可以了,不用管這名僕役;騎士得令,看著席爾斯小心翼翼的連人帶毯抱起提米,回到自己的房間,忽然一個恍然大悟:這就是阿薩奇說的那得寵的僕役嗎?看來路上還會見到很多類似的場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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